野中廣務大戰麻生太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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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前內閣官房長官野中廣務日前逝世，日媒連日來都有人撰文紀念。野中廣務是「部落民」(後述) 出身，從一介地區議員做起，90年代官至自民黨幹事長和官房長官，一度被傳有望拜相，可惜至退休都沒有達成。他以敢言、反戰、親中親朝、關注弱勢社群、 關心沖繩美軍問題聞名，如曾公開批評自己所屬的自民黨粗暴通過法案似軍國主義，近年亦有公開反對安倍修憲等，不論左中右都有政客表示尊敬他。今次文章會集中講他的出身和日本世襲政客問題。

部落民，簡單來說，就是日本古代的賤民。讀者可能有聽聞日本古代有階級制度，最高的是皇室和傳統貴族，之後有武士、農民、工匠、商人等，而部落民就是專做「污穢」工作的賤民，如殯葬、屠夫、洗廁所等。由於日本人重視出身和門第，賤民難以擺脫身份，變成一代傳一代。雖然明治維新時發出了「四民平等」命令，理論上取消了階級制度，但一般人對前部落民還是看不起，查家宅查到對方是部落民出身就不准結婚，在幾十年前還是常有的事。

現在日本社會流動性較高，加上平權團體多年爭取，歧視部落民的問題在新一代人似乎已經少了，但至少在野中廣務的年代，還是會有人歧視部落民，甚至有別的自民黨大老說出口「怎麼可以讓部落民出身的人當我國首相」。這個人就是麻生太郎 (儘管麻生本人否認，但因他以經常失言見稱，大家都相信他真的這樣講過)。或者應該說，偏偏是麻生太郎，因為麻生的出身在世襲議員眾多的自民黨中也是特別高貴的。

麻生太郎的父親麻生太賀吉是煤炭大王，富甲一方，而麻生太賀吉的太太是前首相吉田茂的女兒，吉田茂的太太又是前外相牧野伸顯的女兒，牧野伸顯本人又是「維新三傑」(明治政府三巨頭) 之一大久保利通的次子 (過繼給親戚牧野家)，所以麻生太郎也有大久保利通的血統。另外，麻生太郎的太太是前首相鈴木善幸的女兒，妹妹則嫁了給日皇明仁的堂弟寬仁親王，於是麻生太郎甚至跟皇室也是親戚。可以說麻生太郎是現時日本政界中家世最顯赫者，偏偏是他說出歧視部落民出身的野中廣務的說話，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了。

野中廣務當然知道政界有人看不起他，因此別人勸他做首相，他都自謙推辭，不過得知麻生這樣直接歧視自己，始終佛都有火。後來麻生自己想要拜相，野中廣務也公開反對他，當時被日媒形容為「宣戰」。麻生結果還是當上首相，不過他連番失言和內閣閣員爆出醜聞，民望低迷，很快就輸掉選舉離職，估計野中看得心涼。不過幾年後自民黨再次上台，麻生也當回副首相直至現在。

麻生能屹立不倒，除了因為他出身高，還因為他當上了自民黨重要派系的大老，其派系現在是黨內第二大，舉足輕重，是安倍必須拉攏的對象，因此麻生可坐穩高位。當派系大老，主要工作是協助派系中人贏得議席，和在首相組閣時爭取政治任命，因此要有錢和有人脈，在社會中的民望倒不是必要。例如安倍本人並非派系大老，他是屬於細田派，大老細田博之為人低調，但處事圓滑和有人望。近日額賀派就出現內鬥，派系中人投訴大老額賀福志郎無領導力，派系勢力不斷轉弱和無力爭取高位，要求他辭職。麻生太郎有錢，又爭取到成員在安倍政府擔任要職，因此地位穩固。

整體上，雖然日本人投訴政壇充斥世襲政客，這趨勢只有越來越強。日本戰後一度因為美方介入換了一批新人加入政壇，其中以田中角榮沒讀過大學都能當上首相，成為日本政壇從低做起的榜樣 (不過他很多貪污問題，不算很正面的榜樣)。但隨著他們退休後由孩子繼承議席，世襲政客問題只有日趨嚴重。以現屆安倍內閣來說，超過一半成員是世襲政客 (包括安倍本人)。自民黨今年9月會重選黨魁，幾個被認為有機會挑戰安倍的人，包括石破茂、岸田文雄、野田聖子、河野太郎，全部都是世襲政客。

事實上日本人儘管嘴上對世襲政客說不，投票時還是投給他們，不然市面上哪來這麼多世襲政客。世襲政客的優勢，在於繼承了長輩的名氣、資源和人脈，令他們在選舉時較其他新人亦跑出，跑出後也因世叔伯幫助容易在黨內升職。而且世襲政客並不一定較非世襲的差，他們多數讀名校，曾在長輩身邊做秘書學習政治技能，也因有資源能做更多地區服務，有一定工作表現。選民並非盲目投票給他們，選舉落敗的世襲議員也是有的。

也許正是世間越來越少那種從低做起的政客，野中廣務的死才更令日本人惋惜吧。近期人氣不錯，在去年大選中表現突出的立憲民主黨，其黨魁枝野幸男亦非世襲政客，和經常強調政治要以民為本、從下而上，也算是反映一種對世襲的不滿吧。不過另一邊廂前首相小泉純一郎的兒子小泉進次郎也是很有人氣，很多人說他遲早當上首相。日本人有時還真是矛盾和難明。